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利簋的故事只有武王伐纣吗

发布时间:2018-05-15 09:08 作者:管理员 浏览:516次

  “甲子日那天清晨,周人的军队面迎岁星而战,克敌制胜,一夜便占有了商国……”,这是3000多年前的一场著名战争——武王伐纣,被记录下来并刻在了青铜器利簋上。

  传统上,我们对于利簋铭文的理解是:甲子日早晨,武王征商。克商之后第七天,利在“”这个地方受赐。然而,中国国家博物馆青年学者田率在接受采访时说利簋的故事可不只是“武王伐纣”这么简单,有意思的多着呢——利是谁?究竟在哪里赏赐利?到底是不是武王赏赐?征商战争成王参加了吗?

田率
田率

  “一枝独秀”的重器

  1976年3月,陕西省临潼县零口镇西段村村民在打井时,发现一处周代遗址,后来考古队员在这里挖掘出一处深2米、宽70厘米的西周窖藏。从这里往西南不足15公里的直线距离,是秦始皇兵马俑的考古发掘工地。

  这个窖藏一共出土了151件青铜器,其中有一件就是我们今天熟知的利簋。

  田率给我们讲起:“学界存在有‘一枝独秀’的倾向,什么意思呢?”这位国家博物馆的青年学者显得十分兴奋,“如果发现了窖藏或墓葬,出土的所有器物里,其中有一件器特别重要、价值特别高,人们只关注这件器。其实西段村的这个窖藏中还出土了其他重要器物,比如王�,是王给他的夫人做的一件水器,但是都不如大家对利簋的关注度那么高。利簋就是典型的‘一枝独秀’。”

利簋
利簋

  利簋内底铸有32字铭文,“历史价值太重要了,史书中记载的武王征商的历史,用地下出土的材料证实了,而且时间非常明确——甲子日的早晨,当时的天象也记录了下来”。铭文发现之后,著名的古文字学家于省吾、唐兰、徐中舒、张政�等先生都进行过研究。

利簋铭文
利簋铭文

  “除了这个窖藏,零口西段村一带后来还发现了墓葬、建筑遗址等,所以推测这一带当时应该是一个贵族采邑。”临潼,南依骊山,是西安的东大门,从周秦到汉唐,地理位置一直十分重要。

  1988—1990年,中国历史博物馆修改“中国通史陈列”,向全国借调了将近一千件文物来补充陈列,利簋来到了中国历史博物馆,向每一位来这里的观众讲述那场朝代更迭的大事件:“甲子日那天清晨,周人的军队面迎岁星而战,克敌制胜,一夜便占有了商国……”

  利是谁?在哪里接受了周王赏赐?

  商周时期,簋是用来盛放粮食的器皿。定名为“利簋”是因为利是这件青铜器的制作者,利是什么人呢?周王在哪里驻扎赏赐他?

  1996年开始的夏商周断代工程,根据利簋记载的天象,结合传世文献、其他出土材料,多学科交叉研究,推断出武王克商的时间是公元前1046年。然而近年来新的西周金文历日资料的不断涌现,这一年代已不被大家认同,田率说应该“更早一些”。

《武王伐纣―牧野之战》中国画
《武王伐纣—牧野之战》中国画

  “唐兰先生认为利就是周初名臣檀伯达,达可能是字、利是名,名字相应。唐兰先生的推断并不能作为定论,但利作为檀氏家族成员是没问题的,利簋是为了祭祀他的先人檀公而做。”

  那么周王赏赐利的地方究竟在哪里?田率解释:“这个字,最早于省吾先生读作‘管’,就是后来管叔的封地,但现在学界已经有异议了。”

  “首先这个字应该读为‘阑’,地理位置也不在郑州。阑地距洹水的殷墟及朝歌皆不远,当天就能往返。此处还设有大室等建筑,性质相当于离宫别馆,殷末商纣王经常在阑地祭祀宴飨、赏赐臣工。有学者认为阑可能在今天的鹤壁市山城区一带,在朝歌西北方向。”

牧野之战
牧野之战

  传统上,我们对于利簋铭文的理解是:甲子日早晨,武王征商。克商之后第七天,武王在“”这个地方驻跸,赏赐利。

  然而,田率说他有一些“新的认识”。

  赏赐利的是武王还是成王

  “铭文的第一句是‘武王征商’,第一个字是‘武王’的合文,后面又出现了一句‘王在阑师’,这里是一个单独的“王”字。”田率的一句话,醍醐灌顶,半字之差,影响到对于铭文的理解,注意到了这个,利簋的制作时间还是周武王时期吗?赏赐利的是周武王吗?

铭文中“武王”和“王”
铭文中“武王”和“王”

  “我们现在熟悉的西周各王的王号,比如周文王的文、周武王的武、周成王的成等,都是谥号。谥号是周王去世之后根据他一生的作为品行而制的,在位的周王,当时的人不可能称他的谥,都是尊称‘王’。利簋铭文中的‘武王’和‘王’不是同一个人,出现了‘武王’,那就是武王已经去世了;而仅称呼‘王’的是当时在位的王。”

  田率又补充说,“西周时期,在同一篇铭文里,内容是追述前朝发生的事件,先王与铭文制作之时在位的王都参与其中,为了加以区别,先王称谥号,时王则称王。这样的铭文除了利簋之外,目前大概还有四五篇。”

��铭文,既有先王也有时王
��铭文,既有先王也有时王

  “既出现了去世的武王,又有当时在位的成王,这个就很有意思了,这也是我研究的一点新认识。”田率笑眯眯地看了我们一眼,“利簋的铭文是追述性质的,记载的是武王时候的事情,但是制作这个青铜器的时候武王已经去世了,而是成王在位的时候。”

  根据田率的介绍,我们对于利簋铭文应该有新的理解了:甲子日早晨,武王征商,武王克商后的第七天,武王的儿子成王诵在阑地驻扎,并赏赐了利。武王去世后、成王时期,利记述这段往事,将这段国家大事和家族荣耀铸记在这件祭祀祖先的簋中。

  成王也参加了“武王征商”

  “这样理解的话,那么成王也参加了武王伐纣的战争。所以说这又涉及到另一个有意思的问题——成王的年龄问题”,田率思维缜密,一步步带领着我们走向3000多年前,探寻历史真相。

  他继续解释:“根据传统文献记载,武王征商建立周朝,几年之后就去世了;成王即位之时,年幼无助,有的记载甚至说成王尚在怀里襁褓,所以由周公辅佐摄政。”

“周公辅成王”画像石 “周公辅成王”画像石

  “成王即位之初,政权面临巨大险情,殷商残余力量妄图复辟,管叔意欲篡夺王权。如此危急存亡之秋,周公力挽狂澜,忠心耿耿、捉发吐哺、勤勉匡政。后世文献对周公摄政辅佐成王之事大肆渲染,尤其是儒家经典将周公理想化,树立成圣人形象。”

  “应该承认周公是周初非常重要的政治家,但并不像后来描绘的神话一般”,周公形象的变迁,是顾颉刚先生提出的‘古史层累构成说’最典型的样本,时代越晚附加的内容越多。在这个过程中,为了从侧面凸显周公的丰功伟绩,成王被塑造成了幼童。“

  “在金文记录的东征战争中,周公当时只是在王领导下的一个军事长官,几乎看不到周公的圣人形象,下达重要军事命令的是周王,王实际上是平定叛乱的最高统帅。”

小臣单觯及其铭文,王亲自东征
小臣单觯及其铭文,王亲自东征

  “另外有一件传世的晋公盆,它的铭文开篇言道‘我皇祖唐公膺受大命,左右武王’,意思是说晋国的始封君唐叔虞就曾辅佐过周武王,作为成王的弟弟在武王在位时就有政治建树,可见成王在当时也绝不是一个懵懂幼童。回到利簋铭文上来,当时的成王已经能随军参战、赏赐臣下,想必是一位年轻的政治家。”

  “用现代话说是青年才俊,对吧?”看着这位年轻的学者,我们笑出声来。

  “我们还需要一个‘十大考古研究成果奖’”

  采访前,我们一直在害怕,如果又听了一遍“武王伐纣”的故事怎么办?没想到却听到了这么多有趣的新观点,顺势向田率问了个问题:“如果要把专业的学术成果转换为大众乐于接受的知识,我们应该怎样做呢?”

  这位年轻、幽默的研究员突然有些沉默,缓缓地说:“这是一个导向性问题,十大考古新发现因为媒体的报道宣传,大众关注度很高。但是只有新闻性的报道是不够的,还需要沉下心来做基础研究工作。”

  “朱凤翰先生去年在郑州开会的时候有个观点,我非常赞同,应该评一个‘十大考古研究成果奖’。出一份考古报告的周期其实特别长,先要进行基础的整理和保护工作,再编报告,非常耗费人力经历,有时候需要二三十年,甚至需要一两代人才能完成。有些东西需要沉淀,就得潜下心来进行研究!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,你就得慢慢弄。”

  “你看像利簋这样的重器,从出土至今,经过了四十多年,有些问题还是存在争议,值得我们继续探讨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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